晓板栗🌰

瞎几把写

《原创》但愿人间无死别

 
 
 第十一章     山有扶苏

 
 
 
 咸阳城,日色初新。

 
 
 只是从玉色窗纱里漏进来的日光再盛,被重重交错的帘影一筛,也只是交织成浅浅的明暗柔和色泽。荷华公主府上庭院中几本宝珠山茶,开得如月光一般皎洁明亮,映满窗纱。

 
 
 清晨落过了雨,水汽还未及褪去,薄薄的一层萦绕在指尖,倒有了乳白轻雾似的雾色: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抚琴的宫装女子容色淡淡,凝眸不语只挥洒琴弦的样子,竟像是在发怔一般。

 
 只是在宫闱纷飞的伤心和失落处,总会辗转忆起管涔山巅皎洁的蔓丛夕雾和春末荼蘼花落前的桜飞漫天,那种盛放得太过热烈而即将颓败的甜香,仿佛依旧在鼻尖凝固。

 
 
 那种盛极而衰的甜香,下一刻,即已被不速之客周身盈满宫中独有的百合香所打破——

 

“怎么找到这了,” 

  
 “可是翁主那边有事?” 

女子靠近窗格,一曲奏罢,已在一一细查排布规整的一色青铜礼乐了,深青色宫装披帛在身,虽只是寻常的绛绡单衣,却与太乐署一众宫女都截然不同,裙角一尾一尾的翎羽,在日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光泽幽暗,然而在日光下,必也夺目。 

 
 
 
 “事态有变,翁主那边一切无恙,只是……” 

  
 
 “郡主…她…不见了……”

 

“不见了?” 

 
 
 听阆苑回这话,渡夙夙倏尓扬起一弯柳眉初画。右手才覆上弦的手指,纤细而分明,即便潮州筝的筝弦已是以柔滑著称于世的了, 却也无济于事,只觉一阵纤细锐利的生疼,半晌未试出一个音。 

“郡主自八年前那次与念端一同到大梁游医,受了大惊吓,从此就再没出过远门,怎么会不见了?” 

女子磕在筝弦的指甲留得并不很长,因着常年拨弦的缘故,只留出最坚韧柔美的新月弧度,上面镶嵌了极精致几朵赵国特有的云牙夕雾。现下,食指稍一逶迤,即拨出流水淙淙般几枚清韵。 

 
 
 “是,铜锣镇的人说白日里还看见郡主与一外乡男子同行,到晚上人派过去的人按惯例探视,院子就锁了……” 

 
 
 阆苑越想越惊心,说着上前几步,噗通跪下,几乎按捺不住: 

 
 
 “小姐,郡主年幼不经事,会不会为人所惑……” 
 

“怎么说?” 

 
 
 阆苑有些踌躇,脸颊也浮上一抹绯色,渡夙夙只以平静如水的眸光视她,不露痕迹地审视,似不经意一般。不免令人惊叹孔雀蓝这样妖媚的颜色,在她身上,也被褪尽万千俗华,显得出奇的高贵而沉静。

 
 
 “见到的人都说,那人容貌与郡主一般…叫人见之忘俗。可是医家门规森严,郡主…怎会与陌生的年轻男子私下有来往……” 

 
 你是说,,男色祸人咯? 

  

“就算是以色惑人,” 

 
 
 也该是小郡主吃亏吧……不过她并未说下去,只继续颔首校准,边淡然道: 

  
 
 “或许,是病患吧。” 

 
 
 弹琴前的校音自不可少,但很少有人会在一曲终了之后还惦记琴音是否精准,或者说,精准已成了她作为赵国旷修第一弟子,嬴政不惜重金钦点的礼乐尚宫的一种习惯。 

 
 
 “可属下们都说,看不出是病患……” 

 

“阿灵的性子我不清楚,可我自小与阿蕴一同长大,知道她并非急躁之人,所以——”

  
 
 
 也是,曲终了,人也要散了,还有谁会在乎呢? 

 
 
 
 “未必是她所为。”

 

 
 “小姐,我们可要——” 

 

 
 “告诉铜罗镇的人,务必找到郡主下落,记住,找到即可,” 

 
 
 “没有主上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

 

 
 
 “是,”

“还有,紫兰轩那边……”

“小……”

 

 
 “渡尚宫——” 

 

 
 门外忽有侍卫大声回禀,渡、阆二人皆心头一震,阆苑立刻扬声喝到:

 
 
 
 “尚宫大人正在给殿下的筝弦校准,最不要人搅扰,哪的奴才这么没规矩?”

  

“是……属下有罪……可是…公子来了,还有温世子,人都在府外了,殿下叫属下火速通传您……”

 

指尖磕在弦上,只有钝钝的几许泛音。 

 
 
   
 顷刻无声。只是让渡夙夙能停下摆弄筝码的手指的事还真不多。

 
 
 
 正如公子扶苏的驾到,在荷华公主府,还真是头等大事。

 

 
 “知道了。”

“我这就去。”

 

起身,二人迅速互换了个眼色,阆苑已悄然退下。

甫一出门,遥遥便可见府邸阑干尽头一抹娇俏背影飞将出去,玉色烟萝的轻纱上衣,配着一条盈盈袅娜的霜色浅桃罗裙,声音更先入耳:

 

“苏哥哥~”


你还苏哥哥,你四不四还要霓凰姐姐呀??

“苏哥哥,我跟(磨)着夙夙姐练了小一个月的新曲子,你一会要不要听听~”

  

秦王长子贺寿,温家大少爷作陪,对于一个别国公主而言,这一日的风光与荣耀已经达到极点。 

而少女目视公子的眸中更是折出万千靡丽光彩,映出流光千转百回。 

 
 
 “我说霜儿,练了一个月的曲子还叫新曲啊?”

 
 
 扶苏尚未开口,他身侧一着浅灰窄袖薄衫的少年话却接的顺溜,正是左司马温然之子温晏迟。

“怎么不算了?”

流霜横他一眼,话虽是冲他,眼波却终还是落在他身边的扶苏面上:

“我进去就唱给你们(“们”划掉)听听,要是之前听过,今儿就算我请客!”

“我们到你府上,说什么也得你请吧??” 

温晏迟眸光精亮一轮,却见流霜小嘴一张,就要开唱,立马又怂了,含喜含悲一双泪眼简直要哭了: 

“公主殿下,别开腔,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你不听你出去!”

其实流霜在其他王公贵戚面前一直都给人以“温柔娴雅,淑德持恭”的印象,唯独对温晏迟不忿,因为他不仅嫌她唱歌难听,还嫌她一直缠着渡夙夙教她浪费人力资源,不过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不仅跟她抢亲哥哥,还跟她抢苏哥哥。还有夙夙姐。

可殿下唱个歌而已,真辣么恐怖么?

 

用温晏迟的话说,就没听过哪个公主唱个歌像流霜那么 好 听的。

真  好听。

“殿下咱们做公主不能这么自私!您可要心系咱们无辜百姓啊!!” 

咱们? 
 
 

“我就自私,你个‘延迟’要怎么地!!” 

  

“信不信本公子明日早朝上书让赵国退货(划掉)退人!!” 

别说这赵国就是趁,不仅趁钱,还趁人,这来一个质子,还赠一个公主,一赠就是十年不带问个话的,多值。

 
 
 而秦王,似乎也挺中意这次交换过来的两位赵氏王族,毕竟数量占优,把握更大,更兼着流霜自幼便与扶苏青梅竹马,特赐她“荷华”以作封号,这可是在历代交换过来的别国公主里史无前例的殊荣。

 

“让赵国退人,”

 

乏宁间,少年音甫一出口,和煦沐风,竟无端迫使二人皆稍有收敛,这才自一袭纯白底子的槟色披风掩映间看清他的容貌,他的脸,其实很像一个人,一个正位于整个秦国权力巅峰的男人,秦王嬴政。

 

 
 “疏英走了,你岂不是要成日以泪洗面?”

 

他话中带笑,若远处苍茫的云脚,令人一时惊疑他们铁腕之治的王上,是否也曾有过这样怀柔温抚的少年时光。而他英朗眉宇凝睇一点无意一般牵扯出的几分调侃,亦让流霜十分满意。

 

不错,她的苏哥哥又双叒叕在给她帮腔了。

 

话说回来,他一个秦国王长子,若总是独自出入赵国公主府总有不便,拉上温晏迟,整个咸阳的人都知道温老的儿子是个三趁公子(趁钱、趁色、趁基友),倒是少了外人眼里很多嫌隙。由于混的太开,上到嬴政长子,下到丐帮帮主跟班,温晏迟都打小熟络,你可别说那时候没丐帮这回事,更别不把叫花子当回事,孔夫子当年在陈蔡还得向范丹老祖借粮呢不是……嘛,也亏他不忌讳身份悬不悬殊,自然,他结识的所谓显贵,也多是物以类聚,比如扶苏,呃……这还真不好比如了。

 

不过没架子是真的。 

比如你啥时候见过公子没日没夜给乐师当试音器的?活体试音喔~

 

“得了吧,就你,还想上书?我问你,现在跟温伯伯上朝还会闪了腰麽?"

 
 “你……” 

 

“再说,就算我走了,我哥也必须跟我一!块!走!” 

 
 “哈?别扯了,你哥十年前就被小爷我承(包)包(养)了,我现在宣布他就是我半个温家人了!”

 
 
 “闭嘴吧你!什么承包,我不点头他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苏给他锁宫里让你这辈子见不着他?行了行了,当着夙夙姐的面,你不要脸你老爹还要呢…” 

 
 
 “你说啥?咳咳……也就是说阿英不在咯???” 
 
 

温晏迟接收这最新鲜热乎的消息顿时犹受当头一棒,气势也像被一下戳破的鼓气球,尴尬地清一清嗓子。  

“嘿我说延迟,敢情没我哥你就不来我生辰了是吧?” 
 
 
   
  “吖苏,说句话吖你?不是你说……” 

 
 
 “是霜儿说,生辰想热闹热闹,疏英一直最疼她,我想应该会来吧……” 

 
 
 扶苏眸光些微不乱,也不视他,只无意一般含笑信步向前,毫无局促,束发的浅金丝绦翩然后飞,仿佛此刻咸阳城中所有的盛世华章都在他身后为他做衬。 

“你想???” 

就你王上老子那脾气,你想那能算数吗?

还是不事先打个招呼质子就能出宫???

 

 
 “参见殿下,世子,” 

 
 
 这时渡夙夙已观望不久,人亦到了府前,深而优雅的一礼毫无破绽。温晏迟一看她到了,更来了劲,一把给她拉过来: 

 
 
 “夙姐我不要听她唱!听也得你唱!他们都是坏人骗我说阿英也在我才来的!就你一个好人了,你得想个办法把阿英也给我叫来!要不我不是白来一趟白当了电灯泡还挨一顿骂,夙姐要为我做主哇!!!” 

 
 
 “温晏迟你说什么呢,你给我再说一遍!” 

 
 
 “凭什么你这么大还能对着夙夙姐撒娇,我哥管我偏就不管你我不服!”   

流霜一手使劲指着他,一手又悄悄把渡夙夙拉回自己和扶苏身边。 

温晏迟听若惘闻,此时此刻他的求生欲已达巅峰,只一个劲无赖大叫:

“夙姐替我做主哇!!” 

  

“殿下、世子……” 

这两个人说起来也十几岁的人了,可以说渡夙夙上任几年,就给这俩祖宗当了几年夙姐,就这还一躲一揪地拽着袖子围着她,说实话真让渡夙夙有点脑瓜仁疼,然而好在她也为官五载,别的不说,忍性是最好的: 

 
 
 “世子莫急,疏英公子昨日已给太乐署传话,他已提请王上,说傍晚时候再来,还特意让太乐署准备了殿下和世子都喜欢的胡旋舞。” 

 

一听到“疏英公子”四个字的温晏迟早已溢于言表,扶苏却只暗赞: 

 

“傍晚城中人少,不会太过引人注目,还是疏英为人谨慎,思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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