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板栗🌰

瞎几把写

《原创》但愿人间无死别

 
 
 
 
不出所料,卫庄完全没听进她话的反应,手腕仍状似无谓地虚悬着,一圈一圈缓缓转着盏中汤匙,偶尔不经意地微启冷唇,自有凉气呵出,而余热散,手都没带停一下。 

 

 

这低温,甚至都算不上冷眼旁观。
简直令人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怕不是直接给她屏蔽了吧?? 

 


想凭卫庄的反应来判断倾向怕是要完,眼见事情无果,灵雎倒不怎么意外,也实在没了强求的气力,只百无聊赖,扭头便朝内室选择乖乖去睡觉,虽然她根本全无睡意。
 


走未出三步,冷不丁谁的鼻尖在背后轻慢一嗤,顿觉凉浸浸的,语不传六耳:
 


“筐你拿。”
 


突来的话语强势拉回她乖觉,尽管饱含了一丝命令口吻,也浑然不觉。 


灵雎立时站住,神却还没回过来,仍有些恹恹地。直至背脊凉风飕飕袭来,冷不防一个寒颤,才状似恍惚两步上前,几乎是要自下而上看他,目似点漆: 


“啥?” 


眼珠悄悄一溜,瞥见他把盏中余汤尽饮才开的口,怕不是温饱乱思绪:
 

 

“筐我拿……你意思是…你去?”
 


卫庄眸色沉沉如木上霜,本就一向最懒得做这种无谓的重复,更何况他又没干什么大不了的事。
 


“哎呀你到底去不去啊??” 



呵,不过你不确认这事估计没完了。

 



“问个没完去是不去。” 

 


要是没看错某人刚才貌似翻了个白眼。 

 


那你倒是痛痛快快说一句“我去”啊! 



“太好了!” 

 


灵雎乐的蹦了一下,恹恹之色一扫而空,虽然这并不妨碍那个白眼也也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嘛,不过只要肯帮忙,甭说一个白眼,你一路白眼我都无所谓。
 


于是一溜烟跑到院子里开始搜罗竹筐。 



她倒不贪心,略算了下,三个就足够美美喝一年的了~ 


咦,那明年捏? 


噢噢~明年实不行等枫叶红了再写封信叫人飞鸽传个书请大侠再过来帮帮忙~~
 


这精神头,还真是说来就来呵。
 


于是她摞上筐一溜烟又跑回来,也不觉着沉似的,提了盏绣十里风荷罩灯,连貂裘也索性不披了,其实那貂裘也是用来掩护防身,山上时常有野兽出没,人匿于高草中,几可以假乱真。
 


不过现在她倒巴不得出门就遇到个山狼猛虎什么的,这样兴许还有当代卫庄打虎的大戏可看~ 



呵,敢情不是你打,还真不嫌事大。
 


几步跑回他身前,脚步细碎不停,不时回头催促笑: 



“那~快走吧~~” 

 


笑容避之不及,璨若云开星晕,一瞬直漾耳根。 


这让见惯了她总假笑的卫庄乍见之下一时十分不惯,须臾凝睇,又审视了许久,试图分辨她笑脸,很长时间银眉不自觉地拧紧不舒。
 


喂喂,本姑娘这可是真笑,你突然皱眉是几个意思??
 


不过你刚才那个犹疑不定的表情可真令人太中意了。 



话说回来,一个笑又有什么大不了,哭成馁样都见过了,还禁不起一个真笑了? 



卫庄很快收起一系列对他大不利之可笑谬思,只顺手拿过她手里的罩灯,势略生硬。偏偏又可有可无的样子。
 


他走的不快,灵雎几可与他并肩而行。
 


女孩背着竹筐,周围朦胧夜色笼罩着的小山树林,溪水花朵,虽日日都见,却还看不够一般,只觉事事分外遂意,心情光亮不输此时皎皎月色。 

 

其实自打四年前师父去世,之后两年师姐远行后,灵雎就再没同什么人一起上山采过药。 


虽说她一个人倒不害怕,很大程度上还可以说是相当傻美的。但每当某个似曾相识的情境如孤鸿掠影,都会令她回忆起与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对她来说,她们简直比她的亲人还亲。
 


那么请你详述一下此刻与病患陪同一起上山心里是种怎样的体验?
 


没啥体验。除了高兴,没什么特别的。 


她一直觉得,卫庄像极了师父口中所说的那个剑客,没有趣味,没有感情。
 


呵,所以你还想有啥特别的??
 


想着想着,不禁又悄悄转头瞟一眼左手边卫庄,面容仍是冷淡,但许是灯火映照下的缘故,脸色却显得暖暖的,不像以往那样怕人了。
 


或许,师父是怕她为人所害,才想让她远离那些会武功的人吧。

师父…永远都是会保护她的那个吧。

只是在这个世上,她又失去了一个最亲近的人。 


又……
 

 


“刚才的《越女歌》,”


“谁教的?”
 


灵雎不料他突然有此一问,又听他说“刚才”,来不及细想,面色微窘: 


“…我师父,” 


天边那轮明月,霜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顿生苍茫寥落之感,一抹落寞袭上眉心,低声似是喟叹: 


“她生前常唱那首歌。” 

 

“念端?” 


“嗯,” 

 

她不禁神往,并没在意卫庄对念端直呼其名的不敬,兀自喃喃,

“师父一生所求,和至死没有得到的,恐怕都在这歌里了。只是我不明白,” 


“她常常反复唱的最后两句,每到这两句,师父便尤其伤感,大约,也是为此终日郁郁,抵抗医治,最终五内郁结而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男人的念白流畅到听不出任何情绪,要不是他平日就习惯于独自吟游(这句删掉),估计也做不到脱口就这么顺溜。 


深夜山间的羊肠小道幽深而冷清,两个人的长长的影子映在花木扶苏的树影指间,影影绰绰,几乎交叠在一起,如同一个人一般。 


“是,”


许久,她皱眉,依稀可见疑云笼罩下寒烟眉凝蹙出新月般的好看弧度:


“我曾问过师姐,既然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他若也喜欢你,又怎会不知道你的心意呢?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呢?”  


说到此结,她疑思渐缓,只是苦笑,无奈摊手: 


“可惜……师姐说,她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是,” 



回忆戛然而止,注视他的双眼一瞬圆睁,迫切欲哽: 



“师父念这两句时总是十分难过,我想…我想如果我知道这其中原委,或许就能说服她接受诊治,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治好师父的病,她就不会死了,……” 

 

随即,又蓦地颓然无力: 



“可身为医者,我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周遭那样静,偶尔擦肩而过的一株桂花,每有风吹过,几乎可以很清楚地听见细碎的桂花落地的声音。月光并不怎么明亮,然而这淡薄的光线落在鬓角的碎发上,闪烁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一切都在刹那之间冷寂到底,似要隔绝住一切温情。 

 


“你救不了她。” 

 

卫庄冷冷断言,银发微拂下的侧脸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树影错综摇曳,亦将其面容分割成支离,眉心却悄无声息舒展了些, 

 


“无论你是否明白,它的意思。” 


“那你明白吗?” 


灵雎脱口追问,然而盯着他老半天,得到的亦不过只是死水无澜的默然。


也是,连她自己都不解,他这种的血里结冰碴的家伙,明白就怪了。
 



不过她相信,她会明白的,这一切的一切,总有一天。
 


事实上,她不会料到,时隔多年,当她真正明白了这一切时,正如卫庄所言,除了慨叹与无力,她亦始终无法得救。
 


裙角飘拂开几许积于草叶叶片的轻薄尘灰,仿佛一同扫开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再抬首,风起林动,人已至枫林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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